从时间上看,我们早,条件佳,且有更多传教士来华。早在明末,因利玛窦等人的不懈努力,东渐已成规模,汤若望带来数千本书籍,其中3000本到清初时尚存,《四库全书》中,收录了大量汉译著作。
然而,1895年的甲午之败成了历史的分水岭。直到此时,我们才发现,中国严重缺乏翻译人才,仍靠传教士口译、中文誊抄来学习先进文化,而日本此时翻译西书已达数千种。
今天看严复的《天演论》,完全是再创作,可它却是“名著”,影响了一整代中国人,而不懂外语的林琴南,居然成了“翻译家”。
误译、错译、不译、硬译……这使我们与世界发展的大潮总有一层隔阂感和陌生感,使我们对先进文化的吸收难以做到普及和通透。对翻译的忽视,曾让我们付出惨重代价,可直到今天,它依然没得到应有的尊重——翻译稿费之低,鼓励了低质量翻译,翻开许多译本,佶屈聱牙、难以卒读不说,其中硬伤、差错比比皆是,即使是一些著名翻译家,一些著名出版单位,也推出了颇多粗糙之作。
与翻译数量少、质量差同步的是盲目跟风,《旧制度与大》被领导关注后,一下冒出10多个新译本,有的竟比初译本质量还差,在此大潮中,钟书峰也推出了自己翻译的该书唯一全译本。透过这本下了大力气的书,有太多的话题引人深思:翻译究竟该怎样做?如何提高翻译水准?翻译的价值何在?为此,《晨报》特专访钟书峰先生。
钟书峰:您过了,到目前为止,我重译的只有《社会契约论》等四部经典名著,离“很多”还有很多要走。
我上研究生时,在学校图书馆借了《社会契约论》,可怎么也读不下去,当时心想,卢梭的东西怎么啰啰嗦嗦、文理不通呢?后来看了原著,才知道是翻译问题。商务版托克维尔《旧制度与大》也存在类似问题。
钟书峰:原因很多。有时代原因,例如,当时的不丰富,国民整体外语水平不如现在,行文风格与今天读者阅读习惯有差异。也有原因,有些业,或没吃透甚至没看懂原著,有的不具备翻译该名著所必须的专业背景,例如,商务版《论法的》《社会契约论》《旧制度与大》的几个,就欠缺翻译该类书籍必须具备的知识。也有出版社原因,编辑把关不严或欠缺相关知识而无法把关。还有利益原因,我们在评职称或者统计学术研究时,翻译作品无足轻重甚至根本不予考虑,导致大家普遍不愿搞翻译。
钟书峰:我有同感。我虽然爱好翻译,但我不愿看译著,或者说无法看下去。目前出版的译著,确实误译、硬译之处不少。这些问题很难一劳永逸地予以解决,尤其不可能仓促解决。
翻译本身就是犯错,或者说,翻译就是,不出问题是不可能的,有些东西甚至是不可译的。翻译质量不好,会导致人们不愿读,会增加沟通交流障碍。但翻译都存在问题,并非中国独有。我相信,由于我们比前人拥有更为便利的资源与条件,只要越来越多的和出版社这一原则,中文译著的质量是会逐渐提高的。
钟书峰:我以为,翻译质量的高低,主要与水平、出版社的审查机制,以及编辑的责任心有关,与是否回归市场关系不大。在现有体制下,倘若将翻译作品列入职称评定等评价考核体系,有助于提升翻译质量。
晨报:提到名著翻译,大家会首先想到商务印书馆的“汉译名著”丛书,可感觉一半以上读不懂,您的感受如何?
钟书峰:有同感,我非常不喜欢“汉译名著”系列,不像汉语也不像外语,磕磕巴巴,有的竟然不知所云。请允许我以《旧制度与大》为例,说明经典名著翻译中存在的普遍问题。
首先,人名或者专有名词的前后不统一。法国行省“Guienne”,有的译为“吉耶纳”,有的译为“吉耶内”,有的译为“基耶内”。又如,法国旧王朝的财政总监“Necker”,有的译为“内克尔”,有的译为“内克”。再如“corvées”,一会儿译为“”,一会儿译为“徭役”,很不统一。
其次,有些术语值得商榷。书名译为《旧制度与大》,就值得商榷,更确切的书名或许应是《旧王朝与大》。
第三,有些令人费解。比如“没有一个附属行政机构,或者说,只有事先获准方可活动的部门”,令人费解。其实,换成拙译“未经允许,其他任何下属,擅自行动”,就好懂一些。
钟书峰:虽然有个别谈判能力较强,可以争取到稍高的译酬,但出版界译酬普遍不高是事实,根本不能指望依靠翻译养家糊口,这种局面,与特定时代不重视甚至取消版权有关,但到现在,主要与出版业的盈利能力不强有关。
低定价、低印量、低折扣,中国整个出版行业的发展层次很低,一本书创造的利润空间有限,每个环节分利自然也高不了。出版社挣不了大钱,如何能给高译酬?没有高译酬,又如何吸引好?现在图书市场,罕见以翻译为职业的。两者互为,加上其他因素,导致图书翻译质量低下。或许唯有先做大出版业,翻的收入才能有本质提高。
翻译出版,是“百年树人”的基础工程。译酬过低,必然影响这一工程的质量。在提高翻译质量上,国家可以采取不少措施,例如:一是修改个人所得税法,译酬、稿酬不必纳税。创作与翻译是一个长期的过程,分摊到各单位时间,其数额很少。将长期所得视为一时所得,常理。稿酬纳税在国家税收中所占比重很小,稿酬不征税,不会对国家税收产生什么影响。二是减免出版业税收,把它作为扶持文化建设的具体举措。三是现行书号制度,目前书号成为寻租的工具,增加了出版行业的负担。
钟书峰:我统计了一下,截至2013年4月30日,《旧制度与大》共有18个中译本,其中不少译本从翻译到出版只有三个月甚至一个月。如此翻译出版规律之事,不知道是怎么“翻译”出来的。
钟书峰:《旧制度与大》被人引用最多的一句话,就是:“最的时候,往往就是开始的时候。”不少人据此引申出一个结论:不等死,找死,找死不如等死。对于如此结论,相信九泉之下的托克维尔倘若有知,都会感到无比惊讶。
完整原文是“对于坏而言,最的时候,往往就是开始的时候”。就是说,托克维尔是针对坏作出的判断,好不存在这个问题。
其次,要联系上下文理解托克维尔的观点。18世纪大前的法国封建王朝,貌似非常繁荣,其实败絮其中。再次,托克维尔明确指出,法国旧王朝“罕见实施最需要实施的,或者很快就放弃此种”。法国封建王朝是一个的,其不少所谓,是到墙角时才实施的敷衍。
钟书峰:阅读《旧制度与大》时,难免会联系社会现实。中国目前的状况,很难与书中的情况简单类比,当然,作为,我也希望人们通过阅读能够认识到,30多年建设成就巨大,却也积累了颇多问题,所以要真,要主动,要加快,要综合配套,否则,就会像所言,“只有死一条”。
钟书峰:不是社会发展的最佳选择,而是社会发展的无奈选择,往往会坠入“—、极权或者—”的恶性循环。从历史上考察,、极权或者社会,迟早都会爆发;真正崇尚的社会,鲜见爆发。但是,倘若不能守住公平的底线,无论是哪一种社会,恐怕都无法“告别”。
晨报:虽然《旧制度与大》是经典名著,但在法国大前,它影响不大,当时畅销书基本都是小说,可见,理论对现实的影响也许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大,不知您怎么看?
钟书峰:革不与读不读书的关联不大,一本书改变不了历史。既然真理并不存在,如果我说能从《旧制度与大》中得出真理,看了能改变我们的命运,读者朋友千万不要相信。
钟书峰:有一位大学毕业生因写了一篇《旧制度与大》的书评发表在一家大报上,结果获得了工作机会。这是个例外,不模仿。这本书不是生活指南,为了找工作而读它无济于事。不过,阅读本书会加深对社会现实的理解,引起对自己处境的判断与思考,有可能间接影响个别人的生活与工作。但更重要的是,工作并不是生命的全部,稻粱谋之外,人们还要有的追求,那就不妨多读书,读好书。
有时候我也难免迷茫,但是我知道,即使迷茫,也还得过日子,人总要有一点追求,要相信知识会带来喜悦。否则,没有追求的生活就是真迷茫了。
钟书峰:你所指的大概是名著翻译作品中常见的欧化汉语,这种译法实不可取,有些认真的读者误以为晦涩难懂是高深莫测,是对自己能不能“打硬仗”的,于是自己根据前后文来臆测猜想,让“”起来,这样很容易误读。
从大众的角度来说,很多经典名著都应该列入重译的行列。而要让一般读者读懂世界名著的汉译版,中文的责任就是要夯实专业知识,彻底读懂原著,用地道的现代汉语进行的翻译。
晨报:重译一本名著获得的收入很低,支撑您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?您不觉得这样做太亏自己了吗?
钟书峰:我把翻译定位于业余爱好,没有多想其他。从稿酬及名声两方面看,翻译确实不如搞原创。但是,我乐在其中,何况还能通过翻译为中国的社会发展尽微薄之力,这就足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