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沈熹微
不想刻意地见面,也没有刻意回避见面,她和他之间,是一段早已放下的故事。她心中是没有芥蒂的。
城市的黄昏悄无声息地涌来。她坐在街边的凳子上,找不到想去的那间商场,手机定位提示分明就在附近。想起来他家离此不远,便发了信息去问应该怎么走。他回过来指点几句,补充道:“请开尊口问问人。”她拿着手机笑,记得他无可奈何的表情,对她,他从来一点办法没有。
他信息又来,说:“正要去那边剪头发,不如一起吃饭?”
她说,“不了。”
吃饭没有必要。他们曾经一起吃过很多次饭,以至于让她形成这样的心态——吃饭是很私密的事情。分手后很长时间她独自吃饭,起初很难,慢慢地,习惯悄无声息地咀嚼,习惯努力吃完盘子里的分量。她胖了一点,勇敢了一点。
晃荡一会儿,她照旧一个人进餐馆。正埋头看菜单,忽闻耳边嘈杂,“在门口看到像你,真的是你……”他怎么来了,说话慌慌张张的样子,头发果然有点长。她脸一下子烧起来,分不清是自己视线闪烁,还是对方表情奇怪,场面又明亮又混乱。他身后有个女孩子站着,开朗地冲她笑。她讷讷道:“哦,看到就进来了,随便吃吃。”
“点了什么?我请客。”他说着就要掏钱包。
“不用了,你们去忙。”她说,始终挂着淡淡的疏离的笑。
“你不肯和我吃饭。”人走了,信息返来。
她想,没有什么肯不肯,提不到这样的高度,只是不习惯预先没有计划。她说,那你剪完头发来吃。他说算了,我还有事,晚点去看你。
夜里九点,他到楼下,她穿着拖鞋下去,是不打算站久的意思。却自自然然地打开车门坐进去,说起来,还是第一次坐他的小汽车,过去只坐过他的单车和电瓶车。他提议上二环转转,她答好,眼睛望着前方,一个多余的字都想不出来。
车笔直地往前驶,速度不快也不慢,车里放着完全不煽情的歌曲,他问她认识刚才那个女生吗?她说不认识。他说,我大学同学呀,别人记得你呢。心像被手指捏一下,她道:或许她听你提过我吧。
漫际地聊,夜风拂来,顺势将言语刮走,一点痕迹不留。他最近的惊险旅行,她年末的工作日程,两个人和过去一样合拍,思维跳跃,除了不提各自如今的感情事。她开心起来,转头认真他修剪过的鬓角,忽然很想摸摸他的脸,无论如何忍住了。就在这时,车子绕过弯道,右边方向旷大的半空出现了城市的名字,火车站。她深吸口气朝外大声喊道,好想哭呀。他笑问为什么哭?她不响。
很多年过去了,身边这个人,包括他们的感情,俱是遥远模糊。经过火车站,她才猛地想起初到此城那天,夜班火车,凌晨抵达,他在口接她,那时也是不看对方眼睛。原来并没有忘却,原来有些东西地留在心底,让她逐日沉默,像所有怀抱过爱情的女子,有了神秘而孤独的静。
太久远,远到不能其事地怀念,这样几年才见一次,毫无野心地游一段车河,就像他们之间的,只是一段。绕完,她下车,进电梯前,他说:你果然还是不回头啊。她一字一字摁下:因为我知道,你已经走了。